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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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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尊

秋魚只在坤寧宮遠遠地見過陛下一眼。

也是那一眼叫他生了妄念。

可究竟根本, 妄念只是點燃野心的火引子罷了,說難聽點,他骨子裏就不是個安分的。

他想要的很多, 位份、金錢、旁人的羨慕.....這些,唯獨那至高無上的陛下可以給他。

在梨樹下祈了僭越背主的心願,這些天因等不到機會急得嘴角上火, 包括每日裏的步步為營。

秋魚清楚自己就是這樣俗氣而勢利的人。

他以性命為押, 去博的就是這樣一場世間男子皆可見的潑天富貴。

直到此番,近了陛下的身, 劇烈的心跳下他突然發現,比起“陛下”這二字帶來的權勢, 最叫他心動的,居然是這個人。

——多麽可笑啊。明明比主子在宮中呆了多年,囿於低賤的身份, 從不曾得見聖顏, 他竟此番才能明了自己的心意。

秋魚抖著手,朝榻上探去,卻又神經質般收回, 仔細打量手中是否臟汙、又聞了聞是否殘留異味。

他是愛潔的男子, 卻也確認許久, 最後仍覺得自己的手指粗糙了些、衣角骯臟了些。

最後,他竟只敢跪坐在榻邊, 湊近了細細瞧那人的模樣。

陛下....陛下.....

目光貪婪掠過,從頭發絲到身側的手,從刺著凰鳥的衣擺到鴉發掩映間的細頸.....目光是唯一幹凈的, 是卑賤之人也能擁有的無暇之物。

不知過了多久。

被遠處門扉聲驚醒,秋魚下意識心虛起身, 轉瞬卻又驚覺主子尚且未至。還沒來,但很快就會來了。

秋魚甚至覺得耳旁出現了辛言忱的腳步聲。

緊促的心跳像是鼓點,又像一把火,瞬間點燃心底積壓的欲.望野心。

他又慢慢落了回去,美人榻旁鋪著織錦地毯,一旁的小杌子是主子方才坐過的。秋魚跪坐在地毯上,上身筆直,以一種虔誠到近似禮佛時的姿勢,緩緩伏身。

嵐朝未婚男子,兩鬢皆蓄著發,宮侍也不例外。隨著伏身,那兩縷發垂落,待秋魚察覺時,頑劣的發竟落在了鳳袍之上。

黑金交織,極有存在感。秋魚被刺激得眼睛一紅,低垂頭看著那近在咫尺的陛下,目光落在白玉肌膚上最顯眼的一瓣紅,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地親上去。

陛下,陛下。您可知曉,在這深宮之中,在您行走時恭敬跪在兩旁的烏壓壓人群裏,也有那麽一個人,曾與您這般親近?

可是過了今天——甚至即便此刻,您都是不知道的。

高高在上的陛下,永遠、永遠記不住一個卑賤的宮人,記不住他這連名姓都未有之人。

眼睛仍是紅的,又似有漣漣水光。

虛虛掩著的門外腳步聲愈來愈近,少年橫了橫心,垂頭吻上搭在鳳袍上的指尖。

她不記得,沒關系。他知道,他永遠知道。

曾窺見過天宮之上的風景,平凡的魚便一輩子都會拼命躍過那道龍門。

*

女帝沒在延珍宮多呆,醒後便回了乾清宮。

下午見了幾個老臣,處理完正事,幾個忠臣難免每日一問:陛下有皇嗣了嗎?陛下勤奮了嗎?陛下去後宮了嗎?

有些都是重孫女能下地跑的老太太了,偏還一本正經地談及後宮那檔子事,著實難言。可要較真兒點,老太太們也算業務熟練了,輔佐過的幾位先帝們,沒皇女前不都得催一催?

何況現在連個皇子都沒有!

女帝被塞.了一腦子的長籲短嘆,到傍晚翻綠頭牌的時候,竟覺得牌子上一個個也寫著“皇嗣”二字。

內務總管垂著頭,覺得自個兒知情識趣極了。

這不,霧美人與臻公子的牌子放在了最中間,這兩位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。

至於辛公子的位置也很微妙,不在最中間,卻也往中間挪了挪,只因陛下今天在延珍宮多歇了幾個時辰。

總管微末時曾在禦膳房做過事,現在成了內務總管,說實話幹的活和禦膳房的也沒區別。

這不,呈上一道道“菜”的時候,也得叫陛下舒心才是吶。

女帝隨意把玩著玉雕,頭也不擡:“撤下去吧。”

“接下來三天都不必過來。”

總管一驚,心道莫非陛下有別的用意?一時想著自己哪裏沒做好,一時又恭謹垂頭應是。

走出乾清宮後總管仍有些神思不屬,險些絆個跟頭,還是身旁的小丫鬟道了句:“陛下一貫不喜男色。”

這才恍然。

也就這個月陛下“勤快”了些,過往三年守孝不提,出孝期後的選秀不僅選的人少,直到前些日子辛公子侍寢,這選秀選出來的侍君們才算被幸完.....哦,那許公子興許都沒被幸過。

還有許多的小侍,更是被陛下忘了個幹凈。

這才是常態啊。

總管松了口氣,由著小丫鬟攙著,半晌道了句:“霧美人進宮.....快有一月了吧。”

*

霧美人進宮即將滿一月。

後宮人人盯著他的肚皮,就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迫不及待想去朝露宮給霧美人號個脈了。

懷還是沒懷,總得有個準話吶。

偏偏福太貴君不知是怕,還是為了留個驚喜,竟絲毫沒有過問朝露宮的事,只與常用的太醫說,侍寢滿一月的那天再去朝露宮號脈。

後宮平靜極了,裘荀生也不再與餘昀爭吵,乃至刻意繞開對方,省的對方出什麽岔子了賬算他頭上。另一點,則是心底一些難言的酸澀了。

這時候去了,豈不是看那餘昀囂張的樣兒?

距離一月還剩五天。

在這關頭,亦芽回雲柏宮就顯得很低調了。

慎刑司的日子不好過,亦芽嘴硬,楞是沒招過一個字,時間久了也就被放出來了。

只是忠仆一心為主,雲修齊卻早已將其視為叛徒。他一貫謹慎,善於經營名聲,便也沒多說什麽,還照往常一般,將其留在了雲柏宮,還以養病為由疏遠對方。

至於別的,請醫、抓藥,他就真沒那心思幫忙了。

亦芽起初看見主子還眼淚汪汪,第二天就察覺了不對,想去主殿伺候、想給主子倒杯茶都會被攔下。

雲柏宮其餘下人也會看臉色,察覺亦芽不被主子看重,便也連番冷嘲熱諷,刻意刁難。

日子真不算好過。

亦芽還懵著,雲修齊卻被霧美人是否有孕這事兒攪得心煩意亂,在花園散步時,聽下人說亦芽想見他,便難免帶出了幾分惡意。

“一條背主的賤.狗,連人眼色都不會瞧,留著也是臟了我這雲柏宮。”

苦苦等著見主子一面的亦芽便聽到了這話。

主子在花園呆了挺久,其餘還說了些什麽,他其實記不大清了,可那諷刺挖苦的模樣卻清晰極了,從慎刑司裏帶出的傷也開始疼。

亦芽不再求著見主子。

他就像是雲柏宮的一道影子,默默做完其他人推給他的活後,便藏在樹下、藏在破舊屋角、藏在不被人看見的角落。

寥落與悲痛下,恨意開始滋生。

“一同長大又如何?再有情分,這皇宮也是不看的。”

“瞧那亦芽不就蠢得要死,好好的日子不過,非得生出二心。當初在思美人身邊多風光吶,有打小的情分在,日子不妥妥當當的?非得被人收買。現在好了,活得連狗都不如。”

雲柏宮的人嬉笑般提起此事,秋魚滿心都是陛下與上位,本不在意這些雜事,卻忽的想起什麽。

林側君的把柄,圓玉的死,走投無路的亦芽......這不就是最好的試刀石?

*

霧美人入宮已滿一月。

福太貴君親自來到朝露宮,太醫尚且未至,這後宮頂頂尊貴的人便親自噓寒問暖:“昀兒,你可覺得腹中難受?可曾有什麽格外想要的吃食?哀家那兒特意存了罐酸梅,給你送來可好?”

孕育不易,吃些酸的便能壓下腹中惡心。福太貴君其實還有一層言外之意:酸兒辣女,這次便是誕下個皇子,也算有功。

皇女多難得呢,能先有個皇嗣便好,這滿後宮男人的肚皮們,總得先開個懷不是?

餘昀只抿唇笑笑。

他被家中母親姐姐們慣出驕縱的性子,一向愛笑愛鬧,從前何曾有過這般羞澀的模樣?蓋因心底生了弱氣。

餘昀自是相信自家生女的運氣,可這一月以來,他的的確確一點反應也沒有!

以餘昀的性子,若是換個妻主,興許此刻他便責怪對方太沒本事,沒能叫他懷上孩子。

最次最次,他也絕不會這般忐忑。

說白了,餘昀是想到了未曾懷孕的後果。那幻想中的畫面,叫他生出了患得患失,才失去了往常的自信。

不願陛下遠了他,不願失去那份特殊,不願看見陛下失望的眼神.....他真的真的,很想為她誕下子嗣。

時間過得慢急了,尤其是太醫隔著手帕為他把脈的時候。

很久很久,太醫凝眉,收回了手。

福太貴君迫不及待道:“怎樣?懷沒懷?”

擔心生出變故,也是防備著後宮其餘小蹄子們有壞心,福太貴君特意攔下了旁人,此刻這宮中僅有坤寧宮與朝露宮的人。

這些人自然都盼著餘昀懷上,便眼巴巴望著那太醫。

太醫也是見過大世面的,她頓了頓,便跪了下來。

這一跪,福太貴君心就慌了。

瞧見他有了心理準備,太醫便垂下了頭:“奴才醫術不精,瞧著......瞧著霧美人並無滑脈之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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